光
阅读的视觉效果很有意思
这是一个悲伤之后只剩温暖的故事...
【苍白惨淡的面孔,失血虚乏的躯体,减弱至微的心跳。】
【勉力睁开即又沉重闭上的双眼,还能轻轻动弹的手指,向纯白之境拉伸扩延的思维。】
【警车与担架,医院与消毒水,急救室与手术刀。】
【模糊的场景片段短暂回闪,然后变得更加虚幻,仿佛已然褪色的过往。】
【慢慢地,知觉开始消失,与外部世界断开联系,像是本来就不属于。】
【一个细胞到另一个细胞,由跌荡变得平稳,同时也意味着它们的活性已降到了极为危险的最低值。】
【流失的生命力,如飘远的风中细尘,就此不见。】
【连伤口的痛也感觉不到。】
【仅仅一个呼吸却像是花光了所有力气。】
【即便这样也想拼一丝生存的希望。】
【没有人向死而生,尽管曾经死灰一样绝望无助。】
【好不容易复燃的火,不该熄灭在这一刻。】
【可是——】
【心脏渐渐衰弱。】
【思绪渐渐涣散。】
【力量渐渐透支。】
【离预感到的结局越来越近,几乎就要到了尽头,即使奢望走向它的另一面,却仍然无法调头往回归去。】
【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
【…………】
【………………】
【如果死亡前夕是漫长的混沌梦境,迷离意识不受主体控制的一次记忆回溯、重组或再造……】
【把一生的罪恶与救赎通通揉合在一起,写入,读取……】
【会想起什么呢?】
【会留恋什么呢?】
【会……永远停留在哪一时刻呢?】
(1)
午夜11点零7分。
在路灯与月光的交相映照下,暗绿之中边缘与尖部略显淡黄色的树叶随风的来袭微微晃动,抖散了一些积蓄的透明雨露,向地直落,一颗颗细小珠粒跌碎破灭的模样犹如陨石逃离星河的一次又一次坠亡,直译为孤零碎裂的美。
一栋不超过十年历史的白色高层公寓楼前,有人通过了自动门,途经走廊,转向进入电梯之后,身体向旁侧转,涂抹着黑色指甲油的右手食指轻轻一动,无意识地散发出了暧昧的撩拨气息,即便并无那么一个可供逗趣的确切对象在场。
——其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按下标示为数字“17”的楼层按钮。
电梯里的摄像镜头记录了她的身影。
身体瘦削,长发微卷,脸庞精致,女人的每个细微动作,似乎都散发着源于其本质的漫不经心的诱惑,并没有刻意藏起来。
1、2、3……7、8、9……
电梯正在向上运动。
女人忽然抬起头,抱着双臂朝摄像头的方向眨了眨眼,露出一个随性而起的迷人微笑。
“Hey,你睡了吗?梦见了什么?好玩么?”
耳机里电子音哔哔地响起。
[别开玩笑了,赶快回去处理你的伤。]
“一点小伤,不碍事。”她看着闪动的摄像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随后撇嘴叹了一口气,“Harold没有教你幽默感,这是个遗憾,介意我来补足吗?”
[你应该清楚,因为受到Samaritan的监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可能没有办法再与你保持正常联系。]
“我知道,你不用一再提醒我。”女人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神色里多了几丝黯然,这些情绪因为太过明显而显得很难掩饰,“我会等你和我再联络,希望时间不会太长。”
过了两三秒,当楼层显示为“14”的时候,耳机里的电子音又响了起来。
[Root,我刚才说的话,你可以理解为,我·不·能·陪·着·你。]
[为此,我感到很抱歉。]
“你这么关心我,我很开心。”Root勾起唇角,重绽笑颜,慢慢又变得严肃正经,“只是你得记住,首先,你要保全的是你自己,那才是最重要的事。对你是这样,对我也是这样,明白吗?”
说完,电梯停在了17层,她在走出电梯门之前,对着摄像头送了一个飞吻。
耳朵里的电子杂音忽然变大了少许。
是错觉吗?
[Root,Shaw有说过你很温柔吗?]
Root停在房门前愣了一秒,有种无法形容的微妙之感,“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如果她没有说过,I want to kick her ass.]
沉默了一会儿,Root打开房门,偏过头笑笑说:“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很有幽默感。”
[所以,她有说过吗?]
Root装作思考的样子,片刻后,眉眼里溢出了回忆中的甜蜜味道。
“Yes.”
“在她上次来我这里过夜的时候……”
【哔——哔——哔——】
【杂乱的电子噪音忽高忽低。】
【在耳边说话的那个声音是……】
【The Machine?】
【…………】
【[对不起。]】
【[我已尽我所能,还是不能护你周全。]】
【[对不起。]】
【[我已竭尽全力,还是无法拯救你。]】
【…………】
【[Root.]】
【[Thankyou,for everything you did for me.]】
【…………】
【脑海空茫,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很多句反复回荡的对不起,以及最后那一句语调迟缓甚至模仿了哽咽声的感谢词。】
【…………】
【…………】
【……Thankyou,too.】
【……Foreverything you brought to my life.】
【对不起,这样的话,已经来不及告诉你。】
【…………】
(2)
没有开灯。不需要光。
*灯光不是黑夜的必需品,便如丧钟不是死亡的悼念音,这二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年轻女孩低迷疲惫的喘息声,金属门机械式的关闭声,在幽暗与静寂叠成视觉与听觉的双重阴影的客厅里,像是异物来袭一般格格不入。
且这种突兀感随着年轻女孩用背抵靠金属门的动作而扩大了数倍。
*永恒之终结,宇宙之无限,无不由一个个循环往复的悖论拼凑而成。
偏偏这样一幅揭示人类命途所向的超级大全景,无法仅凭人力描摹构建,论及这一点,反倒不如一串串二进制代码准确高效。*
身体慢慢下滑,双腿屈膝,左手无力地搂抱着自己的右臂,右手向后触摸着没有感觉的金属门。
半个拥抱是毫无意义的,更何况那是自己给自己的可悲慰藉。
回“家”之于她,似乎更加显得无家可归。
*谁说猫的眼睛一定能看见幽灵呢?
无数常识里,总有不符常规的一种,或为最高真理,或为致命谬误。
你无法判断你所遵守的到底是什么,就像站在一段没头没尾的螺旋台阶之上,上半段被云霭笼罩,下半段被水雾淹没,进一步与退一步,同样是不可解的迷。
那很糟糕。
比写错一个二进制代码糟糕千百倍。*
左手轻轻抚过右臂的伤口,血液已凝结,痛感已消失,留下利刃割划的痕迹。
被目标的防身刀刃所刺,横向划过,并不太深,很快就能痊愈。
*所幸,不必为染上的鲜血说抱歉。
更不必为自己流过的鲜血说惋惜。*
“呵~”
年轻女孩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某一时刻,放在金属门上的手指忽然缩了一下,不是害怕,也不是激动,只是稍微有了一点起伏的情绪。
好歹能促使她笑起来的可爱情绪。
“第一次亲手杀人的滋味,似乎不坏呢~”
黑沉沉的客厅里,她笑着自言自语,眼中闪过了一道危险的光。
“You can callme Root,now.”她站了起来,假装自己面前漂浮着一个凶神恶煞的幽灵,对“它”认真地说道。
“杀你的人叫做Root,她是一个黑客兼杀手,而不是那个名为Samantha Groves的可怜孩子。”黑暗中,她的笑如绽放的恶魔之花,却偏又纯真得无辜至极,“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要复仇的话,你只有今晚一次机会。”
“杀了我,if youcan.”
年轻女孩嘴角的一抹笑越来越无邪了。
而后一整晚,她都没有开灯。
浓重的黑暗将她紧紧包裹,密切缠连,直至第一缕阳光从落地窗外照射进来。
她揉了揉泛起黑眼圈的眼皮,紧绷的肩膀这才松懈下来,从沙发上起身,深深地呼吸一口气,然后走进卧室开始从容不迫地收拾行李。
【起始于十二岁的流离时光。】
【病逝多年的母亲。】
【遇害的童年好友Hannah。】
【甚至还有从没见过面也极少想起的父亲。】
【第一个亲自夺走性命的男人。】
【以及那些不曾停驻在自己生命中的过客们……】
【他们的脸,以超越时空的速度和匪夷所思的方式,在一片白雾中一一重现。】
【看不清,什么也看不清。】
【…………】
【也许,真的应该向那些因自己而死的人说声抱歉。】
【在深切体会到死亡感觉的这一刻,恰恰却是最无谓的时机。】
【…………】
(3)
“Ms.Groves……Root,醒醒!”急切的呼唤声,在废弃的地铁站内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Root缓慢地撑开双眼,显然还有些迷蒙,身体机能勉强恢复了少许,却在第一时间感觉到脑袋像被烈火烧灼一般疼痛欲裂,“Harold?我这是……”
她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而造成这种状况的记忆一时半会还没有苏醒过来。
“你昏倒在这里。”Finch的目光里满是担忧,他小心翼翼地扶起Root,一起向后者置办在地铁站内的温馨小房间走去,“Ms.Groves,你发高烧了,一定是前些日子为了重建机器太过劳累所致。”
Root仍在脑海里搜索着倒地前自己在想的事情,直觉告诉她,那件事极为重要。
“这是Mr.Reese给你买的退烧药,你先服下。”Finch往橘红色的卡通水杯里倒了半杯清水,把药片和水杯一同递给Root,“我已经打电话预约了医生,十分钟后,我送你去医院。”
Root接过药片、水杯,点了点头,头痛让她很难受,吃药之后短时间内依然没有丝毫缓解。
没有定点的视线随意掠过了床上咧着嘴的黑色玩偶,这时,有什么东西攫住了她,一时令其几近窒息。
“Harold。”她放下水杯,蓦然出声,“我想,我们得尽快找到Shaw。”
“Ms.Groves……”Finch带着几丝怜悯,看了Root一眼,无声地叹息道,“关于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谈过很多次了,没有必要再一次说出来……折磨你自己。”
听完Finch的话,Root默然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摇摇头说:“你把它称为‘折磨’,我可不这么认为,Harold。”
“我会找到她,她会回到这里,这是我所不能放弃的……爱。”
“……”Finch无言以对。
“如果一直、一直拷问不出结果,我担心,Samaritan会杀了她。一个提供不了任何有用信息的俘虏,敌人或许不会久留。”在说到“拷问”这个词时,Root的声音明显颤了一下,仿佛仅凭那个词便能使她联想起某些触目惊心的场面。
“更让我担心的是……一旦Shaw撑不下去了,她极有可能会找机会杀了她自己。”Root的眼中涌现出了闪烁的泪光,她终于将几个月来扰乱自己心绪的最大恐慌说出了口。
“Ms.Groves,我们该去医院了。”Finch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转过身,说。
他没有看她。
天知道那会有多不忍。
经过一番检查,医生建议Root住院治疗。
她的病情比想象中遭得多,好在也没什么大问题。
傍晚,Root的病床前站着三个男人,从左往右依次是,Fusco、Finch、Reese。
在接过由Reese购买、Fusco递来的那一颗红润苹果后,她如往常一样笑意盈盈。
“Thank youall.”
她咬了一口苹果,嚼碎,咽下了润满嘴里的甜美汁液,吞掉鲜嫩的果肉。
那一天,昏倒之前,Root有了一个原本从未奢想过的愿望。
——等这次Shaw回来,她要向她求婚。
即便被拒绝,那也是在意料之中。
因为曾经痛彻心扉地失去过她,所以才想要比以前更加紧密地拥有她。
这以后,到底是谁说自己不适合婚礼呢?
明明也有那么一瞬间想得要命啊!
Harold……
【Harold……】
【他安全了吗?】
【…………】
【只要他平安无事,就一定能够利用“她”击败Samaritan。】
【只有这一点确然无疑。】
【只有这一点。】
【…………】
【被撕裂、拉扯、损毁的画面,卷入了黑洞漩涡,粉碎坠落,再寻时,已然无影无踪,不复存在。】
【万物流逝,白茫空寂之中,唯余一个名字越加清晰响亮,顽抗所有风暴,不肯屈服,不肯消失。】
【Sameen...】
【无尽言语,全都化为这一个名字,深深地烙刻进了灼热的灵魂里。】
【…………】
【还好,这次离开的人不是你。】
【纵然再也没有机会,向你践行一生的许诺。】
【…………】
【Goodbye,Sameen...】
【也请爱过我的你,向我道别吧。】
(4)
清细的雨以幻形之质穿透浅浮的雾,仿佛无数闪着银光的锐器,从天而降,并拥直坠,细小碎片在地面上绘出一幅妖异玄诡的动态图。
“Sameen,Samaritan的那些模拟里,‘我’有没有缠着你?‘她’对你做了些什么?”
“不记得了。”
【雨中看不清你的模样。】
“Sameen,你想过在这一切结束之后,要怎样生活吗?”
“…………”
【雨中听不见你的声音。】
“Sameen,干嘛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吃的吗?”
“没有,我只是——”她突然吻了过去,用实际行动代替了没有说完的话。
………………
“Root,你看我多久了?”
“不知道,从我醒来开始就一直……”
………………
【雨中触摸不到你的肌肤。】
Root的人生里已经度过了一千九百多个七天。
与Shaw重逢后的这七天,是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
她本以为这样的时光会更长一些……
至少没有那么猝不及防。
【到最后,面对仍旧不时迷惑于虚幻与现实的你,我竟无法开口说出那些共度一生的许诺。】
【………………】
【不想道别,想要再见你一次。】
【…………】
【Sameen,若说,你是我生命中最亮的一道光,你会不会笑我太煽情?】
【……】
尾声
“晚上8点零3分,病人死亡。”
“可是她明明没有……”一名女护士朝手术台上看了一眼,小声地质疑道。
“晚上8点零3分,病人死亡。”
急救室内,戴着口罩的黑发男医生冷漠无比地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掏出了藏在衣袋里的消音手枪。
THE END
Shaw是Root生命中最亮的光。
但凡有一丝可能,她一定会为她活过来。
……
评论